捡漏

  自己从未想到过大总管戈力竟然会出现这长白山中。
  自己从金锋那里得知，大总管一直都在鸟粪岛。做金锋的奇兵。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暴露。
  进入丹劲之后，李天王的眼力非常精厉，都能跟金锋的鹰视狼顾有得一比。
  很远的，李天王就看到了大总管。
  大总管整个人已经化作了一尊雕像。口鼻中断断续续冒着丝丝的热气，证明他还是个活人。
  但，却不知道他在雪地里跪了多久。
  他的手臂和帽子之下凝结着一条条长长的冰柱。帽子下冰柱垂落在肩头，手臂下的冰柱直直连接着地面。
  看到这一幕，李天王情不自禁咬着牙。灭霸般的拳头青筋爆鼓。
  金家军里若有谁给自己的印象最深，毫无疑问就是大总管、小六和弓老幺。
  在化生池中，大总管拼尽最后一口气护着老命师的一幕，自己永不会忘记。
  在野人山核心基地，大总管带着小苏贺一直陪着自己。自己也不会忘记。
  一人，一车，就在这一条唯一的通往山外的公路上对视。
  李天王的烟已经捏碎，右手就摁在车喇叭上，却怎么摁不下去。
  第一次，李天王没有摁喇叭！
  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冰雕般的大总管。
  一分钟，三分钟，五分钟……
  足足四分钟后，大总管才恢复了一点气力。慢慢挣扎着探出裹满厚厚一层冰渣的双手，一点一点杵在地上，再用尽全力向李天王磕头。
  李天王牙关一错，左手一抖就要摸向车门把手。
  但，李天王还是忍住了。
  又过了几分钟之后，李天王还是没下车。大总管一言不发默默的奋力的爬到路边。
  库里南再次启动，车子驶离大总管身边。
  余光扫处，李天王看到了大总管的伤绝和沉默，叫李天王的心口刺痛。
  “我还不了你们的情！”
  “我一辈子都还不完。来世做牛做马都还不了你们金家军的情！”
  雪花如飞絮飘决，将整个长白山再次染白。
  加速离开的李天王咬着牙，红着眼，嘴里蠕动着在恨恨的咒骂着叶布依！
  李天王恨不得将油门踩到底。但，在几分钟后，李天王又停了下来。
  路中间，有两张轮椅。
  轮椅上，有两个人！
  一个小六，一个弓老幺！
  两个永世残疾的残废并排着坐在轮椅上拦住自己的去路。
  李天王轻然闭上了眼睛，一颗饱经沧桑历经磨难的心轻轻抽搐。难过得自己闷哼出声。
  李天王知道，若不是小六和老幺身体残废，他们这时候也跪成了冰雕。
  这一次，李天王没有摁喇叭。
  过了一分钟，李天王没有下车。旁边的徐增红吴成果和弓老幺的老婆过来将老幺和小六挪开。
  一路下去，再没有人跪拦自己！
  一路下去，一路通途！
  李天王心头浮现出几许的安慰，又有几许的哀痛！
  金家军还是有几个有骨气的！
  至少张老三小苏贺还有洋葱头骚包没有出现。
  张老三这个赊刀人，小苏贺这个独臂少侠，洋葱头这个憨憨，他们，有骨气有血性！
  宁可死，也不跪自己！
  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终于迎来了笔直的长路。长路的尽头就是长白山的出口。
  李天王开始踩油门提速，他想要快点逃离这个地方。
  就在这时候，李天王却是怔住了。
  长白山的出口处，又跪着……整整的……
  一，二，三，四，五……六个雪人！
  六个雪人！！！
  从左数过去，第一个赫然就是张老三！
  这一瞬间，李天王只感觉一热血直冲脑门。两团烈火在自己眼眶中燃烧。
  张老三也来了，张老三也来跪烂自己，要自己出手去帮金锋！
  金家军一群废物狗东西！
  这是要逼自己死了！
  “嗯？”
  “林乔乔！”
  张老三旁边，跪着的是林乔乔！
  当世道尊的夫人，千万道门弟子心目中的女神。林乔乔就好好的跪在雪地中！
  那是道尊夫人呀！
  林乔乔身边则是一个即将登基的女王！
  梵青竹！
  骑士团国的女王，梵青竹就跪在张老三旁边。她已经冻成了冰人。
  堂堂的一国女王，也来跪自己！
  堂堂的一国女王，穿着价值巨万的羽绒服就好好的跪在自己的车前！
  李天王拳头陡然攥紧！
  下一秒的时候，李天王一下子张大嘴，再也合不上。
  他们也来了。
  他们，都来了！
  六个雪人最中间跪着的，是小震轩！
  金锋的开山首徒！
  不过七岁的小震轩就跪在那里，跪得笔笔直直，饶是跪着也如一棵小小的青松，更盛长缨！
  跪在小震轩左侧的是金锋的另外一个入室弟子。
  伍鸿！
  伍蒹葭的女儿！
  伍鸿刚刚入门没有几个月，她的跪姿有些难看。
  倒是小震轩右侧跪着的小金男非常标准，也非常的冷漠。
  在路边，还有两个人站着。
  一个人高高大大，是洋葱头。另外一个人瘦瘦小小，是小苏贺！
  他们两个人跟前摆着一口铁锅，洋葱头在炸着臭豆腐，小苏贺在烧着柴火。
  淡淡的臭豆腐的香味透过通风口传进李天王鼻息。让李天王有些恍惚。
  “逼逼逼逼逼逼——”
  “逼————”
  再也忍受不住的李天王重重摁着喇叭，也不知道是气张老三不成器，还是在恨自己。
  “滚——”
  一声震天爆吼暮地从车里发出，宛若冬雷炸响。
  跪在地上的张老三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动了。
  他在向李天王磕了一个头后，杵着探杆艰难起身，一言不发一步一步爬到路边。
  李天王咬着牙，手中用劲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方向盘掰断。
  “梵青竹！”
  “梵女王！”
  被李天王点了名，梵青竹默默的给李天王磕了个头。默默走开。
  “金男，震轩！”
  “起来！”
  “起来！！！”
  巨大的音爆炸响，如惊涛拍岸，朔雪纷纷下坠，长白山万鸟惊飞。
  小金男倔强的昂起小小的脑袋，清秀绝俗的惨白脸上尽是凌傲和不屈：“李天王。我给你当牛做马。”
  “我金男把这条命卖给你！”
  “我一辈子侍奉你！服侍你！”
  尖锐凄厉的女声夹着几许变声期的沙哑，犹如夜枭新鬼。
  冰霜满面，冰雪覆盖的小金男直直盯着李天王，清澈犀利怨毒哀求的目光百味杂陈。
  李天王眨眨眼，咬着牙却没有说话。
  小金男直视李天王，过了半响，眼眸星火黯然无光，偏头轻声说道：“我说什么。他不会帮忙的。”
  “你就是不信。”
  “金家的脸都被我们丢光了。”
  小震轩笔直的跪在雪地上，满是雪粒的嘴和眉毛青紫道道，宛若即将死去的羊羔。
  “叶老总说，天底下，能救师父的，只有天王。”
  小金男木然一只手拉着梵青竹的手死命站起，一只手抓住小震轩的脖子嘶声叫道：“不求他！”
  “起来！”
  厚厚的雪从小震轩的肩膀头顶落下，露出小震轩瘦骨嶙峋的单薄身躯。
  面对小金男的叱喝，小震轩并没有听从。而是跪着在厚厚雪地中跪着上前。
  一股血从小震轩膝盖冒出，小震轩却是浑然不知丝毫不觉。
  “罗震轩。你这个废物，给我起来！”
  “起来！！！”
  “你听见没有？”
  小金男想去拉不争气的罗震轩，但手脚却是不听使唤。就连叱骂的话都中气不足。
  “你划着玻璃了。流血了。”
  罗震轩听若未闻，继续往前跪行！
  “罗震轩，你快起来。再不起来，你要残废了。”
  小震轩依旧不听，却在下一秒扑倒在地。
  “你这个废物……废物……”
  小金男泪水长流，呜咽尖叫：“伍鸿。你也起来。起来啊！起来呀！”
  “我们金家没有求过人！”
  “罗震轩，你算什么大徒弟。金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。”
  “伍鸿，你没听见我说的……咳咳咳，起来。”
  “师父纵横捭阖一辈子，从未求过谁！”
  “师父说过，他要的，他自己拿！”
  “求人——没……”
  “咳咳咳……”
  小金男咳嗽不停，尖叫如同杜鹃滴血，一口气不来，径自软倒在梵青竹怀里！
  伍鸿听了小金男的话有些犹豫，但依然坚定跪着。